华多得到一次重来的机会1
华多被刺眼的白光弄得后退了一步。
他抬起手挡住那突如其来的光。
当他放下手臂时，发现自己站在FB的会客室里。那个初始版的。
强光来自头顶上的灯管。
桌子对面的人一脸欲言又止，像是同情，又像是忐忑。
哦，华多微微昂起下巴，点了点头。
噩梦。
他听见自己的声音，飘忽断续，“那么，我应该在哪里签字？”
这真是噩梦。
华多竭力忍住想吐的欲望，颤抖着把笔尖落到纸上，期望不要在文件上画出波浪线或者是把笔尖按断。
很好，他做得很好。那文件看起来完美极了。
他站直了，长出一口气。
像这样不是很好吗？我们没有必要弄得满城风雨不是吗？
华多看着桌面笑了笑，然后他抬头对律师先生说，“马克在哪？”
律师先生惊恐地看着华多的身后。
华多很奇怪他的表情变化，这次他做好多了，为什么律师先生依然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？不管怎么样，华多抬手安抚了他一下才转身。
在办公室的另一头，马克坐在那里，在编程，当然。他永远在编程。
华多握上门把手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就在这里结束吧，安静地，祥和地。我们不必争吵，不必。
不需要再挣扎了。
华多走到马克的面前，轻轻地合上那可怜的笔记本。
于是马克带着一脸的不满转过脸，不过那不满在看见来人之后就突兀地停止了。现在马克的脸上一片空白，像是吓傻了。
哦，不，像是个机器人。
华多笑着想，他怎么会吓傻呢？这一切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注定了，现在只是一个结局而已。
连他自己都没有受到惊吓。
布置这一切，或者说，默许这一切的这个人，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值得惊讶的成分在里面。
“马克，”华多弯下腰，低头看着这个可恶的机器人，轻声说，“我签了。”
马克的呼吸停止了一瞬。
因为凑得太近反而看不到对方的表情，华多觉得很轻松，他轻柔的声音里混合着笑意，像是对情人低语，像是甜蜜告白，“我爱你，马克。”不用顾虑对方的反应，这感觉好极了，华多拿鼻尖蹭了蹭马克的脸，然后吻上他的嘴唇。
机器人没有任何反应。
华多心想，美中不足，不过算了，这只是一个梦。
“我曾经爱过你。再见，我的朋友。”
当华多直起身的时候，他发现周围人都一副吓傻了的模样看着他。
他露出惯常的羞涩笑容，对大家点了点头。
上次他实在是太不友好了。这可不行。
视线巡梭了一下，落到肖恩身上。
华多走过去，从呆滞的肖恩手里抽出那张支票，微微低了下头，说，“谢谢。”哦，他当然没那么大方真的要谢谢肖恩，这只是个社交寒暄。
然后他穿过一片片笔记本，离开这个地方。
走出大楼之后，梦境依然没有结束。
华多在路边站了一会儿，不明白接下来还有什么值得在梦中回顾的。
于是他开始沿着路边散步。
如果真的能像现在这样，安静有礼地结束与，与FB的纠葛，那该多好啊。
他有点后悔当初盛怒之下大吼着说要回来拿走一切的决定了。
那之后的重压几乎要把他击垮，唯一还支撑他的只是惯性，必须做完任何事的惯性。
诉讼开始之后就完全是律师在主导了，他只是被拽着走。
或者还有一点期望能接到马克的电话，或者听到马克在诉讼上开嘴炮以证明对方并不是个空壳坐在那？
然而什么都没有。
后来华多就不再期望了，诉讼后半段他全程转过椅子背对其他人，只回答己方律师的问题，并只用一个音节。
他最终拿回了他应得的。
也顺利毕业了。
然而最想要的，却只能在梦里拿到。
真是，太可悲了。
算了，赶快醒来吧。华多走到路中央，眯起眼睛看着疾驶而来的汽车。
赶快醒来吧。
华多睁开眼睛之后发现自己在医院里。
喉咙干得他发声都困难。
他只好虚弱地哼了一声。
沙发上的人立刻扑过来扒着床沿，“怎么样华多？你感觉怎么样？”
不太好。
华多皱眉，他不太能感觉到他的腿。
不过这不重要。
“达斯汀，你怎么在这里？”华多又眨了眨眼，他的眼睛也疼。头疼，胸口疼，哦，现在他能感受到他的腿了， 依然疼。
达斯汀倒出一小杯水凑到华多嘴边，后者费劲抬头才喝到一点，“医院给我们打电话了。”
？华多不明白。
“我们都吓坏了，真的，华多，别再这么干了，不值得，不值得。”达斯汀端详着华多，眼睛鼻头都红红的，看起来可怜极了。
华多依然不明白。
“别离开我们好吗，马克的确是个混蛋，可是我呢，还有克里斯，我们也需要你啊。”达斯汀抽了一下鼻子，“还有你的爸爸妈妈，克里斯叫我先不要给他们打电话，所以他们还不知道，谢天谢地你醒了，我可没办法告诉他们说你不在了，光想想我就要晕了。”
华多闭眼喘了口气。
所以他还在这里。
然后他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，“今天几号？哦，不，这是哪一年？”
达斯汀看起来有点迷糊，然后他很快就露出一副吓坏了了表情，哆哆嗦嗦地回答，“2005年。”
华多放弃地叹了口气。
达斯汀在眼皮外面小心翼翼地问，“华多，你，你还记得什么吗？”然后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，“不，我是说，华多，你头疼不疼？或者，你，你觉得，你以为这是哪一年……”然后达斯汀大概觉得自己太蠢，慢慢消音了。
华多笑出了声，为此他的头更疼了，“我没事，我的头脑还在。”他抬手摸摸达斯汀挂在床沿的脑袋安慰他。
那之后有一年多没有见到达斯汀了吧。
达斯汀说的也对，没有马克，他还有达斯汀和克里斯。
没有必要像是失去了全世界那样。
而且，他的毕业论文写的有点，丧。
后来的实习也都漫不经心。
相对的，FB却日益蓬勃发展。
被影响的始终只有他一个人而已。
无论马克有多么混账——这一点华多再也不会替他找借口了——马克总有一点是对的，是他错了，把感情和商业决策混为一谈。
华多用手指卷着达斯汀的头发，慢慢整理思绪。
既然知道错了，那就不要再犯。
更何况，也没有人能让他再犯这个错误了吧。
华多翘了翘嘴角。
克里斯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。
华多没有睡着，白天他睡得够多了。
克里斯轻手轻脚来到床边坐下，把手肘撑在膝盖上，然后用手掌使劲搓了搓脸。
他看起来可真辛苦啊。
华多打量着克里斯，用相隔了一年的久违的目光。
“华多……”克里斯沉吟半天。
“我很抱歉，克里斯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华多想耸肩，不过太疼他就放弃了。然后他看到克里斯笑了一下，那真的是一个真心的笑容。
“好吧，你不是故意的。”克里斯重复了一遍华多的话，“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？”
华多歪了歪脑袋，这样他就能同时看到克里斯和睡在他身后的达斯汀了，这个画面让他觉得温暖，至于那其中的小小缺憾，他不强求，让它随时间慢慢淡去是最好的，“……回去上课？”
克里斯挑了下眉，“不错，理智的决定。”
华多不好意思地嘟囔，“我真的没想过……自杀……”
克里斯仔细观察华多的表情，然后他松了口气，“你安心住院，我帮你请假。”
“不要告诉我父母。”
“好的。”
闲暇时间华多拿来读书。
克里斯会带课本和一些小说来。
达斯汀不需要带任何东西，他自己就是最好的慰问品。
而马克没有来过。
有时候华多会想，是马克不愿意来，还是克里斯觉得马克不来更好呢？
其实，也不用这样的吧，我们，我们还是可以见个面打个招呼什么的吧……
算了。
华多笑笑，还不死心呢。
他摇头，叹气，把自己推到树荫下面去，然后摊开一本游记。
出院的时候华多已经习惯了没有马克的三人行。
人的适应性啊。
达斯汀在机场与他分别，克里斯陪他一同回去哈佛。
重入哈佛的华多怀念地打量着一切。
他能够回来重新开始，这真的太好了。